五月法國的春天如何適應同月香港的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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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法國的春天如何適應同月香港的炎夏

文:王添強

 

眼看三米高的 De La Fontaine 拉封丹寓言故事大木偶在大館廣場上翩翩起舞,觀眾環繞身邊歡呼,作為表演藝術工作者當然是興奮莫名、心花怒放、快樂無比。但要體驗接近30公斤的大木偶背在肩上操控,那種寸步難行的感覺,又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體會,還要想像一下五月對歐洲人來說只是春天,而香港已經進入炎夏。換位思考,互相體驗,從中就有很不一樣的創意。這也是國際交流學習的重要性,也是我們今年法國五月的卡拉曼特拉劇團(Archibald Caramantran )在大館演出,及其後與香港三個藝團進行藝術家駐留交流計劃的意義。

 

近年大木偶的潮流

 

近年世界潮流盛行廣場大木偶巡遊表演,一方面與民同樂,另一方面吸引遊客,成為歐美很多城市政府樂於贊助的文化項目,這風氣亦正吹來香港的大館。有二十五年歷史的卡拉曼特拉劇團(Archibald Caramantran )也是其中的表表者。大木偶在今天旅遊業興旺的歐美成為吸客熱潮,正好比幾百年前伊索寓言翻譯成為英文版本後,歐洲各地興起一股翻譯、重寫、臨摹及創作寓言的熱浪。寓言為當年那些正要期望從黑暗混亂年代走出來,但離光明永遠還有一段距離的低下階層,打下一支生命強心針。寓言那種辛辣、諷刺、幽默、可愛的故事,讓人們在痛苦生活中充滿盼望與安慰。拉封丹寓言(De La Fontaine)正是充滿浪漫詩句的法國版本。後疫症時期的大木偶,是否能像幾百年前後黑暗時期的寓言一樣,成為人民最大的慰藉與亮光。

 

從傳統文化脫穎而出的藝術表演

 

交流期間,卡拉曼特拉劇團(Archibald Caramantran )總監奧利維爾.哈根洛先生(Olivier Hagenloch )透露劇團的名稱及創辦由來,原來根源自法國南部、意大利及西班牙一帶的傳統,就是市鎮之間把全年不順、不幸及不滿的事情,組裝成一個大木偶(偶像),我們就大膽稱之為「魔偶」,找個日子進行巡遊表演及焚燒儀式,以便可以借此消災解難。這個概念與中華各地的廟會、陣頭活動相似,其實我們部分地區傳統也會把象徵惡魔及倒楣事的道具或偶像燒毁,只是這些戲偶及道具會按傳統扎作方式製作,而沒有進行現代化設計來發展。如果可以進一步超越純粹傳統慶典,成為吸引遊客的大型現代嘉年華,是否又是另一種超越。卡拉曼特拉劇團全年大約就有三分一時間忙於為當地各城鎮創作此等傳統文化項目,也是劇團叫 Archibald Caramantran 名字的由來。當然,台灣的無獨有偶劇團也在正在進行類似的工作,值得我們學習及關注。

 

交流由觀賞節目開始

 

法國藝團的大木偶演出由五月六至十四日,是法國五月藝匯@大館的重頭節目,交流也由此展開。原計劃開演第二天下午,我會與來港進修的一位深圳碩士生共同欣賞,之後可以好好兩地交流,可惜到達中環地鐵站時收到紅雨取消節目的通知。星期一及二我們機構的一批教學藝人,首先到場觀賞,知道原來演出有三個不同故事。於是,我決定十一及十二日分別到場,爭取機會看齊三個故事,並同時分別邀約我們的不同伙伴,包括公司同事,來自澳門的戲偶藝術家,幾位社工及校長,不單止共同欣賞及分享,並演後互相有交流機會,看看大木偶巡遊節目在港澳實施的機會與空間。

 

演出手法值得戶外演出借鏡

 

演出把述說故事的部份,與巡遊並觀眾同樂的部份分先後進行。這種演出不按照故事起承轉合發展,而是以觀眾的情緒帶動為軸心構想,是聰明的處理。首先是通過說故事人及大木偶表演認識內容,投入角色感情,最後共同在巡遊中使觀眾情緒獲得宣洩,產生同理心,與大木偶共舞,歡樂中產生難忘的感覺,是極為出色的廣場節目處理手法。部分本地參與交流的藝團主管,未能預備充足時間,欣賞全部三個故事,就法國團模式收集討論資料,實在有點可惜。

 

以互訪及分享會進行交流

 

與本地三個戲偶藝團交流互訪,在五月十六至十八日三天內進行, 並於五月十九日下午三時在大館洗衣長石街,進行藝術家留駐計劃分享會,報告大家的心得。三個香港藝團,包括:奇想偶戲、黃暉木偶皮影及我們(明日藝術教育機構)。首先,我們三團分別輪流每團以半天時間到堅道明愛禮堂深入瞭解他們的歷史、藝術視野、培訓方法、戲偶結構、製作方法,並嘗試操作他們的大木偶。之後,法國團也分別回訪三個藝團團址半天。這是一個值得各藝術基金及大型藝團學習的中外交流模式,讓海外訪港藝術家對香港文化有更深刻印象。

 

介紹藝團發展及傳統中國戲偶

 

明日藝術教育機構覺得除了介紹我們自己的發展歷史、藝術視覺、使命及戲偶外,也明白海外客人需要瞭解更多中國戲偶歷史,所以特別展示我們收藏的中國傳統戲偶,介紹中國戲偶及皮影歷史與發展。李建新師傅也即場進行皮影示範,展示我們到學校推廣皮影的工作,讓客人朋友能更瞭解我們把皮影在現今城市發展及推廣的概念。

 

在交流中從法國團獲得的體會與學習

 

法國團的營運策略有很多值得我們借鏡的地方。首先,大木偶角色的組合與結構很有「系統」。戲偶頭、身、服飾風格匹配,可以「自由組合」,增加發展及表演不同劇目的空間。故事內容方面,也盡量環繞相同及類近的角色進行發展。以大館拉封丹故事劇場為例,四隻大木偶包括豺狼、狐狸、公雞及白鶴,加上青蛙及兔仔面具,與布幕故事人,經過互相「穿插配對」,就成為三個完全「不同的故事」。這個系統其實與中國傳統戲偶班組合模式近似。而香港的當代「戲偶」劇團,已經失去這方面的體系,怎至很多香港及內地傳統戲偶劇團,也失去這個中華文化,賴以成功的優良系統。

 

從結構到商業模式都能產生移植與複製

 

由於這種任何動物戲偶頭,配上風格、基調、結構、概念近似的偶身服飾設計,只要轉換不同的地區、環境與文化的動物及人物頭部,就可以在任何地方,進行劇場的複製。所以,可以輕而易舉地把大木偶從法國移植往非洲,進行以當地文化、價值的轉換,本色化馬上完成。容易進行跨地域「移植」及「複製」的運作,對香港期望可以把表演藝術作品移植到內地不同城市的構想,進行跨地域文化合作與發展的期望,有很大啟示作用。

 

中法戲偶體制的相同之處

 

中國傳統木偶、皮影戲班,為了經營及管理方便,都會以角色分類方式,分成生、旦、正、丑、神怪各系統。這些角色扮演無論是布袋、杖頭、提線、皮影都有固定步法、唱腔,只要配合劇情就能夠表演所有劇目。偶的頭部與身體都能互相調配組合,使演出可涵蓋的範圍更廣,而為了方便,任何神怪人物、動物角色都是以「獸頭人身」方式呈現,以免增加建造身體的負擔。這個只用同一批角色能演活全部題目的戲班制度,及動物頭部放人身的戲偶美學,正與法國團風格有二曲同工之妙。

 

大木偶與空中絲綢的結合

 

法國團另一個值得學習的地方是誇藝術媒介的融合,總監奧利維爾.哈根洛先生(Olivier Hagenloch )是「戲偶設計與製作的專家」,另一聯合總監瑪麗.馬丁.羅伯斯(Marie-Martine Robles),就是扮演青蛙以高難度懸掛半空,在大館廣場表演的「空中絲綢雜技家」,兩者交融可以算是絕配。劇團又大量加入法國雜技表演藝術家,強勁非洲音樂的節奏。於是一個集巡遊表演的輕快節奏,吸引眼球的大木偶造型,空中絲綢雜技的驚喜表演,成為劇團的獨特風格及亮點。

 

沉重藝術與輕巧教育的結合

 

正當大家在嘗試操作大木偶時,認定重量對華人體質有點沉重,在疑惑中深入詢問,首先知道他們主要期望戲偶有十年以上應用期,所以結構需要十分牢固,自然重量會增加。另一方面是文化的原因,就是他們習慣使用真毛皮進行製作的概念,真實的兔皮毛及牛皮就明顯比較有重量。兔仔作為食用,毛皮作為保溫,亦為法國、西班牙及意大利等地的傳統,平常人家的市集,兔肉就好像華人社會中的雞鴨鵝一樣,所以我們驚訝運用真毛皮的事情,對他們而言只是平常的事。我們再深入請教,如何解決重量,知道他們為教育的原因,在大木偶製作及重量上,早有一套給年輕人參與的解決方案。不單遷就年輕人力量,讓兒童及青少年充分參與,而且有一套極為嚴密及精準的培訓制度,使年輕人學習的計劃。或許,這也是我們未來彼此深入學習、交流的空間。

 

傳統與現代的融匯

 

法國團建團的背景,來自當地文化傳統消災解難的宗教儀式。他們努力把傳統宗教禮儀,向現代化文明發展,並成為一套地區文化的嘉年華活動,吸引遊客,凝聚本地市民,這個思考與發展很值得我們學習。香港每年在長洲、新界地區、大坑、薄扶林及筲箕灣阿公岩都有不同宗教巡遊節目,舞龍舞獅、演神功戲之外,我們是否還可以有更多思考空間呢?是否可以讓傳統邁向現代文明,讓中華文化更能吸引當代世界各地朋友的注目。

 

未來的啟示及香港發展方向的啟發

 

法國有封拉丹,中華文化也有大量傳統民間故事可供大家發掘,無論是近似灰姑娘、天鵝湖、糖果屋,以至千與千尋類型的故事,也在內地各邊陲地區被保存下來。不論是飄色巡遊及舞火龍活動,是否也可以由藝術、文化、旅遊部門帶領,讓當代藝術家參與,使項目更具藝術性、現代感,吸引世界各地朋友到訪之餘,也讓本地及週邊居民產生更大認同感。

 

一種良好的交流模式

 

過去香港在各藝術節都有大量海外藝團訪港,可惜大致上都缺失了讓香港藝術家向他們學習及彼此深入交流的機會。這次在法國文化協會安排下,除了演出之外,還有深入及具焦點的交流,讓三個本地不同類型戲偶藝團與法國團彼此認識,建立關係,互相瞭解,成為朋友,是香港與外地文化交流的一次重大突破,也是值得各香港基金未來仿效的體制。

 

2023年6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