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心年華(一)

王添強

 

2027年,有幸是我從事舞台活動50年。1977年剛剛是香港職業舞台發展的重要年份,當然想借題發揮,探索一下這半個世紀以來,戲劇及兒童劇發展歷程。

 

一個念想成就一生

 

在中學期間沒有任何舞台表演的根基下,處身年輕人迷惘與混雜的世代,誤打誤撞進入劇場世界,開展舞台生涯的半生緣。事源1975年中學畢業,一眾應屆中五畢業及預科師兄,很想繼續保持中學基督徒團契的人生追求,探索作為中國基督徒的道路。方法比較幼稚但有趣,就是合作模仿美國帕克來大學中國基督徒學生團契製作的多畫面幻燈「蛻變」,生產我們自己的影音作品。

 

可惜反反覆覆一年多,攝影與技術獲得不少,但始終找不到學習編劇的機會,幸好當時教會有一個演創作劇的劇團。就是1977年我意外加入的「協基聖藝團」,一個由專業基督徒藝術家組成的業餘劇團,當然目的是為了信仰,多於純藝術。最初,只想學完編劇就走,但有感偷師也必須付出代價,決心在後台擔任服務工作,以表謝意。

 

意外中的意外與舞台結下不解緣

 

意外來臨,一齣巡迴百場的福音話劇「黎明之前」,因有演員未能出演,誤打誤撞被導演卓逸才指派擔任後補。眾人眼中看似幸運的機會,當然需要換來導演與同台專業演員金剛叔及鐘柏文兄的操練。排練雖然辛苦,感恩前輩教導之餘,加上一百場的演出,確對表演技巧成長有難以言傳的幫助,打開了自己的心扉,舞台人生也打開序幕。

 

1977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這個誤墮劇場的迷途小戲僮。有幸於1977年,這個藝術及社會文化出現翻天覆地改變的關鍵時刻進入戲劇舞台世界。因為這一年「香港話劇團」,「香港中樂團」成立,第一屆香港電影節也是最後一屆升中試,「海洋公園」也相繼開幕。代表香港已經從六七暴動的陰霾走出來,高速經濟增長讓香港不斷補充活力。工商業興旺及文化活動頻繁,讓香港成為真正國際大都市。舞台外,同年有機會進入香港理工學院設計系進修,並半工讀在福音傳播中心的錄音室工作。這一切對後來的事業,大有幫助。或許,一切是天意,也是偶然。

 

大難不死打開香港舞台專業發展的窗戶

 

香港話劇團首演題目「大難不死」,不知是否巧合,這個劇目名稱算是香港社會過去幾十年來的寫照,股票崩塌、難民投奔、偷渡衝擊、金融風暴、信心危機、移民狂潮,社會不穩定因素接踵而至,依然屹立不倒,繁榮火花越燒越旺。一切應該歸功於香港市民華人身份的尋找,粵語世界的認同,也歸功於香港作為中華大地與世界接觸的中介角色。

 

這是渴慕,也是學習

 

1977至79年半工讀的世界必然忙碌,加上理工設計要求嚴格,功課繁忙,加上週未劇團的排練,喘氣之餘,觀賞這些專業戲劇成為渴慕,也是學習。千萬想不到,五年後從零開始的我,成為香港話劇團的一員。1979年理工完成證書課程,加上視藝作品入選當代藝術雙年展,躊躇滿志地投身社會。轉眼到1980年暑假,一年多一些時間的美術設計事業,算是很順。但就發現自己性格與設計行業不合。於是,大膽嘗試毅然放棄全職,以兼職成為今天社會常見的「斜槓」人生。

 

所有碎片原來可以拼合成一幅美麗圖畫

 

從1977年到1982年,用五年時間浸淫在美術設計,錄音室工作,社會關懷,及戲劇舞台之間,這些看似無關的事物,使自己有着與別不同的經歷。成為自己考獲香港舞蹈團、香港話劇團助理舞台監督一職的鎖匙。更幸運的是,1982年也是市政局旗下藝團,進行專業深化改革的開端時期,藝術總監正式登場。

 

1977至82年,社會表面風光如畫,實質上波濤洶湧。原來距離1997年新界土地租借條約期滿,只剩下20年。對於遵守合約精神達到癡迷狀態的英國商人而言,這根本上就是未來發展前景的死線。或許,電視劇「狂潮」、「天蠶變」及「書劍恩仇錄」的受歡迎,正是這個年頭思潮的一面鏡子。

 

下一段落,與大家分享這五個年頭戲劇與文化發展,藝術家與劇場如何尋找自己,如何成為自己?當年粵語流行曲「問我」中的一句:我笑住回答,講一聲我係我。或許,正的是香港市民心底的呼聲。

 

「問我歡呼聲有幾多,問我悲哭聲有幾。我如何能夠一一去數清楚?問我點解會高興,究竟點解要苦楚?⋯」黃霑,霑叔的歌詞,正是1977至82年市民及自已生活寫照。無論得失,努力耕耘,堅持靠自己,相信自己。1982年英國首相在大會堂前跌倒,給我們一個大大的驚嚇,生命軌跡原來可以隨時改變。

 

從1977開始出現很多改變

 

在理工進修忙碌中,感覺香港1977年後,生活出現微妙改變。香港人也在七十年代開始,踏入文化自信的階段,普遍脫去寄居心態,以此為家,尋找身份認同。我是我,我是誰。關社認祖,國際接觸,不繼衝激著年輕人的心靈。

 

戲劇大觀園比想像中壯麗

 

初生之犢,去到壯麗的戲劇舞台大觀園,自然眼花撩亂,不知方寸。有幸自己目的就只是學習及為教會工作,心態平靜,沒有任何主觀看法,既來之則安之。全心全意甘心做一塊小海綿。前兩年理工學習,及半工讀,看戲的機會,自然並不多。1999年踏入正式從事設計工作及後的斜槓人生,觀劇反而成為日常。撲飛看香港話劇團、中英、海豹,藝術中心與香港大會堂,來去匆匆,成為生趣。每齣戲的觀前賞後,都像上了一課全新篇章,特別是有幸擔任循道衛理聯合教會柴灣愛華邨堂工友戲劇小組導師之後,觀劇、排劇、說劇成為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亂雜無章的一言片語都是一種衝撃

 

陳載澧博士導演的香港話劇團版「日月精忠」(Man for all season),使我相信戲劇與敘述真理之間的確有可能。「象人」及「馬」使我對生命有了更多的思考。「創奇者」使我們工友戲劇小組一直爭論不休,誰才應該是主角,失明的海倫凱勒創造自己生命奇績,還是老師在創造她的奇蹟。「王子復仇記」搬到中國古代,西方戲劇是否能轉換到中國來。每次爭論都沒有答案,只為自己戲劇的無知,作了一次撫心自問。加上協基聖藝團中不乏浸會大學畢業生,間接之間對鍾景輝先生及其講述內容,充滿好奇及羨慕。

 

瞎子摸象舞台似乎找不到本尊

 

由於當時戲劇舞台山頭林立,中文大學、香港大學、浸會大學一眾愛好戲劇的教授們,無論中文、物理、英文、傳理眾多博士、學者,分享英美日俄與大陸的各地世界,各有不同。對年輕人而言,彷彿瞎子摸象,不見本尊。而且很難找到明確系統與基礎,彷彿雪山雲霧,高不可攀。學習戲劇之路,就只能據協基聖藝團實踐中學習外,還有一個非常草根的空間,土瓜灣工聯會會所的戲劇班組。多年後才發現,這個從上海來港的導師,所講述的講義,正近似我後來在紐約買到的「方法演技」(the method acting)一書的內容。可惜,當時無知,沒有向導師深入追尋,今天連導師的名字也忘記了,非常遺憾。

 

二十年苦苦追求

 

幸好這段時期從事舞台活動,有濃厚宣教背景,沒有太多其他想法。沒有在這些不同派系參與其中,嘗試拜師學藝,入室接班。走走看看之間,瞎子摸象的不同角度,反而對我產生不了迷惑,內心一直採取謙虛受教,保持警覺的質疑,一切存放心底,努力拼砌畫面,靜心等候本尊的出現。終於在九十年代中經過英、美及東歐的考察、學習回來,才豁然開朗,本尊如銀河一般,看似整體而各自閃耀,關鍵是你如何安心立命。很多香港年輕戲劇人冒起,也有很多心底徬徨及離開,幸好佈道劇場及「兒童劇」救贖了我,沒有被這個混亂的洪水所淹沒。

 

「未敢將一串心事,講給小雨知。又將一串心事,偷偷訴月兒⋯又恐絲絲小雨多事,揭發心裡痴。若他得知我心事,怎可以自持。⋯」鄭國江老師1982年的金曲「心事」歌詞。或許可以描繪香港這一代年輕人忐忑的心。

 

下一段落,與大家分享1982年加入市政局藝團辦事處,成為香港話劇團的助理舞台監督的兩年多幸福時光。

 

「令我錦繡故鄉色變,令我嬌美翠湖含恨。望向中國國土,此際浩氣在騰。誓要將我苦難,化為悲憤。」黃霑的歌詞與顧嘉煇的樂曲,1982年的「勇敢的中國人」一曲,總教人面對鄉土情懷,有一種愛恨交纏的印象。當八十年初,大家對前途談判憂心忡忡之際,我進入香港話劇團大家庭,正式由業餘成為職業,兩年多忙碌中幾乎忘掉了社會的徬徨,而每月常做的動作,幾乎就是送別移民的朋友。

 

市面繁榮熱鬧,對前途感到迷惘

 

經過七十年代偷渡的浪潮,越南船民投奔怒海的衝激。加上大陸改革開放絡繹不絕的新聞。回鄉探親與旅遊,成為市民年輕一代的一種新體驗。還記得1983年初農曆年假期,第一次到北京長城,就在城牆上碰到三位香港朋友。這種生活範圍的改變,彈丸之地面對廣闊天空,讓香港人心理帶來巨大影響。

 

百花齊放競爭激烈

 

「最佳拍檔」上映盡顯港產片的國際化夙願。「靚妹仔」的勇於探索本地年輕人的苦澀。電視兒童節目「430穿梭機」取代深受兒觀眾歡迎的「跳飛機」,也間接使很多青春派演員成為家傳戶曉的人物,其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就是周星馳。而「跳飛機」的創辦主持辛尼哥哥,因接受商界投資「辛尼哥哥」雜誌而被TVB解僱,可以看出兒童節目的商業利益,及競爭的激烈。如果,「跳飛機」能像「芝麻街」,如果⋯

 

無形之手開始想掌控一切

 

因為在錄音室工作的時候,公司曾經協助過辛尼哥哥舉行多次音樂會及表演。從接觸中感到他為人正直,而且有一種想帶給香港兒童不同世界觀的使命感。因為商業考慮,讓他不容於電視台。不能把使命繼續,這的確是香港文化的巨大損失。後來,所有兒童節目明星,只是為個人星途鋪路,又或者只是沒太多發展空間的電視台閑人,出現與消失,曇花一現,無形霸權之手正在醞釀。

 

專業化發展開季已經使人驚艷

 

兩個電視台爭霸戰,戰果已經漸見,香港電影亦搞得風生水起。戲劇舞台,也醞釀一場不大不小的茶杯風波。香港話劇團第一任藝術總監擁有鴻圖大志,但最受歡迎的劇目,都出自藝術顧問之手。這個顧問,就是人稱King Sir的鍾景輝先生,新年度劇季展開的第一篇章就是「莫札特之死」,尚明輝的傻癲表演,襯托着萬梓良的深沉,服裝、佈景、台詞,加上尚明輝與羅冠蘭的一場對手戲,使人歷歷在目。任何一個總監,都會感覺到挑戰與壓力。

 

無心插柳開創長篇創作劇的風氣

 

「西太后」是陳尹瑩修女來港的作品,一齣在紐約四海劇社已經上演的經典,雖然是創作劇,但有幸經過無數當地華人精英的磨練,降臨香港,業餘作品已經能夠駕馭之事,專業演員自然駕輕就熟。重要的不在他的成績,是其創作劇的身份,開啟香港長篇創作劇的風氣。作品很有當年香港影視話劇團「清宮殘夢」的影子,但始終不再是電視台的附屬品,而是進身戲劇藝術殿堂。

 

教科書式的示範

 

當然,大量戲劇人進軍電影、電視界,亦是其中一個促進戲劇舞台變革的力量。King Sir 導演的「溥儀」及「1841」更奠基香港長篇舞台劇的歷史。林尚武在「溥儀」的演技,駕馭一個人物的顛沛生命歷程變化,加上眾多群眾演員的場面調度,的確是教科書的示範。「1841」臨場取消全部佈景,變成「空場」的演出,大膽的決定,以人作畫,使作品更加氣勢磅礡,開啟我們新一代舞台人的心窗,相信「空場」也是美。

 

西方式專業舞台格局的出現

 

藝術總監楊世彭博士,也有他獨特的地方,無論「凱達·蓋伯樂」、「小狐狸」、「不可兒戲」及「威尼斯商人」,從戲劇文學的分析,到佈景、道具、服飾的選擇都帶有美國專業舞台的根基,打破以往各家自說自話,似是而非的格局。可惜,他始終不是一個開創性的總監。就算策劃了有豐厚獎金的長篇劇本徵集,為冠軍杜國威「我和春天有個約會」事業鋪平道路。但作品,最終還是交由古天農執導,足證他對於創作劇從零開始的疑慮。

 

古天農不負所托,在盧景文先生的佈景,及鐘志榮曲詞支援下,成就事業高光時刻。其實,我也要感謝楊博士的信任,把香港藝術節劇目「次神的兒女」的服裝設計工作交給我。

 

如果⋯真的有如果

 

如果,鐘景輝先生及楊世彭博士可以雙劍合璧,一線主演經典西方劇目,一線以大型創作劇開創歷史。好像當年「馬拉·沙德」事件,香港話劇團第一次面臨幾乎不能上演的局面,有賴楊博士的一句「馬拉·沙德一劇,雖有爭議,但全世界的重要舞台都曾經上演,香港作為國際大都會,總不能⋯」就化解危局。如果,能進一步化解二人的矛盾。如果,無需陳尹瑩接任藝術總監。如果⋯如果⋯不過世事總是沒有如果⋯

 

「如果,夢裏⋯ 以後,讓我倚在深秋。回憶,逝去的愛在心頭。回憶,在記憶中的我,今天曾淚流⋯」這首1984年被人稱為「校歌」的作品「愛在深秋」,歌手你可能不一定喜歡。但無厘頭情歌詞王林敏聰的歌詞,總教人蕩氣迴腸。如果,香港政府沒有聽周梁淑怡的話,如果鐘景輝先生擔任香港話劇團藝術總監,如果楊世彭博士擔任演藝學院戲劇學院院長。或許⋯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下一段落,與大家分享幾位八十年代初的異類戲劇人。

 

「⋯留下只有思念,一串串永遠纏。浩瀚煙波裡我懷念,懷念往年⋯」梅艷芳加上鄭國江的「似水流年」,配合嚴浩電影的情節,夾雜着大家兒時舊記憶、鄉土情懷和祖國山河的感慨,含蓄地呈現當年香港人的心境。

 

工作崗位改變,有幸進入演藝學院工作

 

1984年憑着在話劇團兩年多的職業經驗,有幸進入香港演藝學院科藝學院道具部從事教學與培訓工作。對於紅褲子出身的我,努力尋求理論上的補充,打破只從經驗去教學的壞習慣,就是重要工作指標。所以在演藝七年多工作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努力研讀,弄清表演行業的各種理論。

 

確認有什麼必須向學生講解,要傳授什麼技巧與方法,如何激發他們創造力。如果,點算多年來道具部的全體十個主修學生,最終都能在藝術界站穩陣腳,有著不錯的發展,可能因為從第一天開始,就要大家面對難題必須從頭思考及準備,一切由零開始研究,不要為交功課而做功課。

 

高本納以他的非主流概念,進入香港的主流戲劇世界

 

進入演藝學院工作後,與主流劇場的關係,算沒有太多交錯,冷靜客觀放眼香港劇壇,一切更清醒。好想與大家分享幾位八十年代主流外,影響深遠的另類戲劇人。首先第一個,就是中英劇團的第三任藝術總監高本納先生(Bernard Goss)。他的作品:元宵、女大不中留、我係香港人、仲夏夜之魘、嬉春酒店,應該是八十年代香港文化人熟悉的劇目。

 

他帶來強烈「青年劇場」的氣勢,以形體及語言創作一種力量型的專業舞台空間,與香港傳統話劇舞台截然不同。把演員配對訓練,讓他們有更大成長。當時很多演員,日後都成為香港劇場的中流砥柱。他不但把中英劇團塑造成一個有競爭力的主流邊緣機構,挑戰傳統,衝擊社會文化。還一直把自己保持著前衛與傳統之間,如果不是他因病英年早逝,香港話劇團往後的日子,應該不好過。

 

教育戲劇因高本納在香港奠定基礎

 

更重要是他沒有忘記過去三十多年,在英國的教育戲劇經驗,把所知一切一併帶來香港。所以中英劇團的教育部門,一直人才輩出,移民新加坡的黃美蘭也把教育戲劇帶到當地。無論如何,教育戲劇在香港的飛快發展,高本納應記首功。他更把英國傳統的追逐喜鬧劇帶來,向香港兒童及家庭觀眾推廣。當然,唯一可惜就是他的成功,使很多人誤以為這種追逐喜鬧劇(pantomime),就是兒童劇的範本,阻礙後來大家對兒童劇多元化本質的探索。

 

斜槓文化人先驅

 

第二個出場的人物是莫昭如。今天我們常用一種稱呼叫「斜槓」職人,就是同時具備多重專業身份的人。留學澳洲期間,一切由他參與反越戰社會運動開始。使用戲劇去潤飾行動,讓社會運動層次更豐厚,印象更深刻,方法自然就是戲劇。街頭劇場可以算是六、七十年代最典型的政治文化參與。後來亞洲民眾劇場的發展,展能藝術會的工作,及爭取國際教育劇場聯盟 IDEA大會在香港舉行,奠定他成為著名的「斜槓藝術人」,而且是形象鮮明而成功的一位。

 

一個劇壇獨特的亞洲經驗

 

我與他的最深入接觸就是1994年,一起參與大風吹(The Big Wind)的亞洲巡迴製作。當時,剛離開演藝學院全職,正在策劃明日劇團的職業發展計劃。任何兼職都是家庭主要收入來源,感恩他的支持,把薪水全額支付,後來得知他原來在這計劃賠上很多錢,內心非常不安,但環境所迫,亦無可奈何。第一次遠赴尼泊爾,參與後台工作。要一手包辦佈景、服裝、道具、繪景的設計及製作,在陌生環境及沒有製作公司協助下,成功完成任務。對後來在自己劇團,擁有單獨承擔龐大工作量的抗壓能力,幫助很大。

 

社區劇場與蔡錫昌

 

另一個特別的朋友是蔡錫昌,他的名字出現在我的眼球,是在「我係香港人」的場刊上,閃亮登場的客席導演與編劇。一個原設計給學校巡迴的演出,能夠登上劇場舞台的作品,而且作品是討論香港人的身份。吸引我的當然還包括,他在講述中,所提及過的名字-Eugenio Barba ,一個我在演藝學院圖書館看過,社區劇場的啟蒙及奠基者,「劇場人類學辭典」的作者。

 

如果,香港民眾戲劇的開山師傅是莫昭如,這樣社區劇場的發起人,蔡錫昌應該當之無愧。與他最大的合作,就是擔任沙田話劇團「苦山行」的佈景、服裝與燈光設計,赴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演出。還有,孟京輝導演在沙田大會堂呈獻的「第十二夜」佈景設計工作。可惜,香港只有一間演藝學院,如果他們內部沒有多元發展的視野,出來的畢業生就很難適應非主流的舞台製作。其實社區劇場的發展,對香港十分重要。

 

劇場生態多元化喪失黃金時機

 

雖然後來隨着很多演藝人員訓練課程的成功,加上鄧樹榮作為院長後的改變,今天演藝學院戲劇學院的畢業生,已經比以前更具多元化發展空間。但事過境遷,這個變化,已經對當年社區劇場,產生不了積極的補救作用。今天主流外的另類表演藝術,隨着商業舞台製作的擴展,已經被壓縮到幾乎失去了動力。戲劇舞台多元化的細胞更新能力,已經難以恢復。

 

香港八十年代中香港劇壇發展的障礙

 

最後,想講八十年代中後期,我心中對香港劇壇的最大鬱結。隨着楊世彭博士第一次離任回美國教學。接任的陳尹瑩博士,期望以創作劇為核心,但由於其在紐約只是一個唐人街社區劇場總監的背景,沒有得到演藝學院及其他香港劇壇「大佬」的網絡,與人事的支撐。加上,當時香港劇作人才又不是很豐富,劇團又沒有發展出一套演員培訓體系,於是劇團根本沒辦法承擔香港地方中央劇團的領導角色。

 

這個中央劇團的身份,十分重要,就是帶領主流劇場的發展,改變專業的培訓機制,並以其保護罩,栽培前衛藝術家,讓創造力永遠保存着新生力量,滋潤著主流的不斷推陳出新。只想擔任一個劇團總監的思維,在美國及英國還可以,在香港理應扮演中央藝術劇院。沒有這種氣魄,不單使主流得不到發展,滋潤細胞的更新力量就會因此萎縮。而劇團來自政府巨大的資助金額,不單不成香港劇壇的定海神針,反而成為眾多劇團的最大競爭者。只因為其擁有大量資金而取勝,間接窒息劇壇其他位置的生存空間。

 

更可悲的是中英劇團因高本納先生過身後,混亂了一段很長時間。香港話劇團失去了競爭對手,喪失挑戰就失去進步的空間。最終接任中英劇團的又是古天農,陳尹瑩博士在任時香港話劇團的助手,兩者風格相差不遠,情況更壞。後來一切,已經為時已晚。

 

「年月把擁有變做失去,疲倦的雙眼帶著期望。今天只有殘留的軀殼,迎接光輝歲月。風雨中抱緊自由,一生經過彷徨的掙扎。自信可改變未來,問誰又能做到。」黃家駒1990年「光輝歲月」的歌詞,是否與八十年代後期香港劇壇,或許有幾分相似。

 

感恩上天的憐恤,佚名劇團與兒童劇為我的舞台人生打開了另一片窗戶,呼吸到新鮮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