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文學」如何搬演上「兒童戲劇」舞台

文:王添強 26/6/2020

「嫁個有錢人」讓人耳熟能詳的「灰姑娘」,或許是好例子去討論古裝童話故事「改編」搬上舞台,是否適合今天的小朋友觀眾。在一些港產電影中,每每把嫁入豪門的女孩視為「灰姑娘」,誤導大家。當時法國的貝洛,在「灰姑娘 」中又想說些什麼呢?每個女孩都獲要參加王子的舞會,灰姑娘應該也一樣,她沒有因為後母的壓迫,及身份卑微,而逃避自己應有出席王子舞會的權利。她沒有失去理智與決心,參加舞會是她的權利,言談舉止讓王子入迷只因她的修養。面對壓迫與困局爭取應有權益,保持正義與善良,用修養與才智克服逆境才是啟發今天年輕人的訊息,一個堅強與溫柔面對迫害的角色。她的際遇告訴你,天助自助者。貝洛這位國王御用詩人,抱著被世界恥笑的決心,做出揀選民間童話改編成故事集這麼卑微的事情,動力怎會是因為「嫁個有錢人」這麼鄙陋的信念,而選擇灰姑娘,這個故事呢?

《灰姑娘》

兒童文學可以讓戲劇工作者看到兒童靈性的一面,也獲得通往童真世界的入場券及藍圖,從中吸收養分,是「兒童戲劇」重要的創作泉源,創作靈感的「發電機」。改編不只有一個模式,從靈感激發到完整改編,本身就有很多不同的可行方向,童話從來不會過時,改編兒童文學絕對不會失去意義。

「改編」童話與兒童文學作品應從「共鳴」開始

在舞台上完整地演繹兒童文學作品,能充分展示作品的宗旨當然重要,但是否能引起孩子「共鳴」才是關鍵。安徒生的「人魚公主」期望成為有靈魂的人類,加上愛上王子,於是用美妙的歌喉「等價交換」一雙腿,最後因為要成為一位真正的人,所以決定以人的偉大精神,就是自我犧牲來成就,因為犧牲所以擁有真正的靈魂,成為一位真正的人,化作七彩泡沫升上天堂。奇妙魚變人的經歷,堅貞的愛情故事,永遠使人懷念。可笑在香港竟然還有戲劇界朋友,自作聰明以為自己發現人魚公主是一個悲劇。求人得人的人魚的故事,在現實悲涼的世界,找到高層次人生的願望,又怎會是一個悲劇呢?王爾德的「快樂王子」中看到王子的慈悲,與為完成朋友宿願的燕子所作出的犧牲。犧牲、友誼與愛,永遠使觀眾感動。

「傑克與魔豆」與「美女與野獸」隱喻男孩與女孩面對成長過程的艱辛歷險,年輕人成長的故事,任何時候都能引起大家產生共鳴。因為共鳴,戲劇效果就有事半功倍的發揮。從民間童話到格林、安徒生、王爾德等創作童話,一百年前的中短篇童話,因為故事結構完整,內容感動,歷久上身,搬上舞台故事長短篇幅又適中,加上一般又已經沒有版權問題,是很好的「兒童戲劇」改編選擇。

1995年《美女與野獸》

1995年《美女與野獸》

能對孩子「未來有啟發作用」是責任

「國王的新衣」中,安徒生強烈諷刺,趣味演繹,以開懷的童話故事呈現一個警世箴言,這些國王與新衣,不是在今天各地政治領袖中俯拾即是,超英趕美不也是一件華美彩衣嗎?「狐狸與葡萄」鼓勵大家要努力爭取不要自欺欺人,不要因為吃不到,而騙自己葡萄是酸的;「儍鵝皮杜尼」讓大家不要形式主義,錯以為只要手額書本,不用閱讀就可以得到知識;「我是大熊」思考人與大自然的關係,沒有了解我們的生活,就如誤進工廠,成為工人一般的大熊,命運多麼孤寂;「紅雞媽媽」明白分享與合作的重要性,「強強的月光」中,孩子不怕艱辛潛入冰冷海水,拯救出自己的爸爸,決心加上勇氣,終於改變人生。這些兒童文學作品,充滿年輕人面對逆境,自強不息的力量。因為內容對他們意義重大,有很多「啟發性」,所以需要改編搬演,成為我們戲劇工作者的專業責任。

「改編」兒童戲劇版權不易獲得

能改編當然最好,首要是要獲得版權,目前粤語兒童戲劇世界市場相對於普通話市場明顯偏窄,版權的討價還價,議價能力不足,所以不容易支付版稅開支,加上本地兒童文學作品數量又不夠豐盛,所以改編委托版權的空間不樂觀。除非未來兒童戲劇界別或應用戲劇界別,可以組成或改組成新的聯盟,與藝術發展局及政府部門合作,共同向出版商爭取建立改編搬演使用版權的機制,否則「當時得令」的兒童文學作品,應該很難在香港舞台上獲得授權演出。退而求其次,就要考慮作者已經過身超過50年可以自由使用,又或者與新進與有潛質作家尋找版權。格林、貝洛、托爾斯泰、安徒生、王爾德等,應該是大家目前的首選。當然,考慮改編兒童文學也必須考慮到,作品是否能有助舞台作品,感動觀眾並且受到歡迎。

以「不同的表演手法」使童話可以不斷搬演

「小紅帽」源於上千年前西方民間童話,隱喻女孩子從年幼到老年,警惕她們面對各種粗暴的危險,「紅」就是那每月來潮的象徵,故事原先死亡就是終結,後來因為基督教精神的加入,於是獵人破開豺狼的肚腹,拯救小紅帽與婆婆,成為復活的啟示。一個民間故事,原來發展過程已經變化多端。不同的表演手法與劇種、技巧,就算內容不變,也會產生不同效果。我們戲劇世界的好朋友「西班牙班尼花劇團」以個人表演,配上觀眾面對即席轉換面具及戲偶,現場音樂,使偏幼的孩子投入「小紅帽」的機靈,而不會對豺狼造型而產生害怕。

2016西班牙班尼花劇團《小紅帽》

明日藝術教育機構 36 年來上演過四個版本,音樂劇「小紅帽」,通過音樂舒情的作用,以歌曲突顯小紅帽與動物的「朋友關係」。戲偶「小紅帽」使大家可以接受一個全新「不是壞蛋的豺狼」。水樽偶「小紅帽」讓小朋友相信回家「也可以自行創作」。與比利時合作的蔬菜物件偶「小紅帽」廚師在煮湯期間,邊做邊玩故事,使孩子明白創作可以是「生活一部分」。相同的故事,應用不同的表演手法與技巧後,可以截然不同。

1992年音樂劇《小紅帽》

1992年音樂劇《小紅帽》

2010年蔬菜小紅帽

2010年水樽偶小紅帽

2015年戲偶《小紅帽》

傳統故事利用說唱進行改編,白蛇傳也可以成為吸引兒童觀眾的「小小白蛇」。「漫話西遊」戲中戲的皮影故事劇場,原來逃避取經的就是悟空本人;「小小西遊記」人偶同台講述根本沒有真正的西經,西經其實就是人生經歷,你我共同擁有,使西遊記故事有新的演繹,更有哲理,而不落俗套。「我要去演馬戲」、「青蛙新郎」的真人演員與影子偶同台,使故事更有穿越特色,耳目一新。「我想要愛」爸媽在睡前練習,明天要在校園向孩子同學講故事,連家長自己也不知道失去雙親悲慘故事應該如何講給孩子聽,在排練故事中的荒謬與錯亂,就讓悲劇產生感動,而孩子得到疏離保護的效果。因為表演手法不同,任何童話與繪本都可以不斷搬演,而不沈悶。改編及搬演是因為其內容,能吸引孩子眼球,進一步能展述個中意義靠的是不同表演手段、劇種與技巧。

《小小西遊記》

「縮短與延伸」才能適合兒童戲劇的欣賞長度

「龜兔賽跑」以弱勝強的寓言,靠努力人生就可以變化,勝負與命運可以改變,但故事太短,必須加入前文後理,性格描述。為何他們會比賽?烏龜如何鍛鍊?為什麼兔子會中途睡著?等。寓言故事大部分都需要延伸長度與角色,才能搬演。「小魔怪黐笠笠」作為一部少年小說要改編成兒童劇,內容應該是太長篇,需要縮短篇幅,把隱喻含義更為明確,才適合兒童欣賞。「金銀島」與「綠野仙蹤」這兩部少年系歷險小說,人物多、章節多、故事情節也複雜,章節過於豐富,必須簡化。「小騎士大冒險」篇幅可以但故事場景的數量太多,必須濃縮歸納成幾個場面才能搬上舞台,表演更順暢。兒童小說不作縮短,很難搬上兒童青少年劇場 TYA 的舞台。

「轉換空間」戲劇就產生不同感動

「美女與野獸」在歐洲家喻戶曉,把故事移到印度發生,退去動漫世界的西方想像,彩色的服飾加上環境使神秘色彩更濃。所以搬演作品到另一國度,有時會有更奇妙的效果。「太空小王子」「雪人」及「銀河列車」把童話故事及兒童文學的時空,轉換到今天的香港,因為近在眼前,使大家更親切,「銀河列車」中被霸凌的弱勢兒童,加上把各童話星球描述的價值觀,與今天香港社會價值觀掛鈎。「我的尾巴」將環境完全放在身邊,情節細節、生活與我們更貼近。這不再是別人的童話及故事,而是年輕人未來人生的親身經歷。環境與空間有時拉遠,有時拉近,要看我們期望故事,帶給孩子什麼訊息為核心。

「合併故事」拼湊出全新意義

二、三百年前因為販賣黑奴的緣故,非洲的民間故事傳到美國,小兔子智鬥豺狼成為美國兒童故事的母題,小兔子是非洲人遭遇的反映,也是孩子世界的象徵。最終惡毒的豺狼也鬥不過聰明的小兔子,美國動漫角色的翠兒、賓利兔及米老鼠,不也就是小兔子的完美化身嗎?「反斗兔智鬥聰明猴」是我們與美國紐約 Mabou Mines 劇團的合作。孫悟空的原形,很多研究學者都認為是來自印度的猴神,因為宗教的傳播移民到中國。移民到美國的非洲小兔子,與移民到中國的猴王,兩個移民的王者,用智慧與聰明爭取生存在新的土地上,他們的故事併合在一起,放到在香港這個移民城市上,產生很多啟發。「阿凡的故事」把中國與土耳其的「阿凡堤」故事併合在一起,用小智慧面對強權的壓力。合併故事,發掘當中的智慧,靈巧像蛇、馴良如鴿子,永遠是我們的真理,永遠是我們弱勢成功的方法。

《反斗兔與聰明猴》

「修改劇情、角色、結局」使戲劇更貼近生活

借古喻今、以古諷今、借題發揮,是兒童劇重要改編手段。「夜鶯」中把教訓集中在警惕未來模擬世界的危險。「白雪公主」講公主與殘障小矮人的共融。「睡美人」中找到責任、勇氣與愛心,才能喚醒公主。這些作品,均把當代價值觀放入傳統童話故事之中。「哪吒」、「紅孩兒」透過古代故事講述現代親子關係。「兜兒和她的哥哥」穿越古代,進入中國古代少數民族的「糖果屋式」故事,講述危難中如何自救的故事。「醜小鴨的月光」強調醜小鴨不變天鵝,也一樣可以自信、幸福地生活,使我們的小孩更貼近自己,肯定自己。「青蛙公主」一吻之下,青蛙變王子,公主變青蛙,早於荷里活動畫已經在我們的舞台出現,童話故事的顛倒更有看頭,故事必須與當代社會有所掛鉤,作出修改,童話與兒童文學才有意義。

「抽取精髓」重新發展

「神奇造帽師」都是抽取原著故事中受兒童歡迎的人物作主線,「愛麗斯夢遊仙境」中抽取造帽師作故事演繹的新主角,一切完全不同。「五個孩子與沙仙」連載兒童小說,篇幅很長,每日不同經歷,當然只能抽取精髓才能改編。「夏夜小精靈」以「仲夏夜之夢」的小驢子作為主角,莎士比亞的文學,也可以為小朋友所欣賞。「紅髮小女孩」抽取故事中,抽取「紅髮安妮」感情矛盾比較強烈,表演性比較強的片段與情節作軸心。因為抽取故事中的「精髓」,所以更能感動兒童,抽取故事的精髓,就能擁有改編的核心。

「意念啟發 」一個小點子就成為兒童戲劇創作靈感

「朱古力大王」的意念來自《巧克力工廠》,原來製造甜美的巧克力,讓兒童開懷,啟發我們的創作。「一千隻警衞貓」來自美國兒童文學作家蘇斯博士的童話故事中有警衛貓,吸引兒童的角色,利用小角色來創作。「追夢王子」啟發自《青蛙王子》,向公主索吻之外,青蛙還可以有什麼人生的追求。「我和星星月亮太亮」來自繪本《三位朋友》故事中,啟發自星星、月亮、太陽,如何成為好朋友的感動。「西貢花姨姨」靈感來自著名繪本《花婆婆》給我們建設美麗世界的決心,加上新聞中出現一位在西貢種花的神秘老婆婆而創作的故事。有些時候尋找名著版權的確困難,但如果我們研究兒童文學及童話有心得的話,在兒童文學世界中,有成千上萬的靈感,可供我個我們選擇。

「感動」你與他的「共鳴」

如果,你能從兒童文學吸收充足「養分」,借助它們的導引,自由遊走於童真的森林,擁有通往兒童心靈的「直覺」。無論是從「意念啟發 」、「抽取精髓」、「修改劇情、角色、結局」、「合併故事」、「轉換空間」、「縮短與延伸」到「不同的表演手法」,採用任何方式與手段,改編兒童文學與童話搬上舞台應該都沒有難度。還有一點,創作永遠是一個快樂的事,創作兒童劇更使人年輕,使人有如沐春風的感受。

當然,關鍵永遠在這些兒童文學作品是否「感動」你,這些作品是否會引起小朋友的「共鳴」。如果,這些作品,不能「感動」你,就算很有商業價值,就算意外免費獲得版權,如何大型演出,一切對你及兒童觀眾也是徒然。這些作品,如果沒有得到小朋友的「共鳴」,對小朋友面對未來沒有任何「啟示與幫助」,一切也是枉費功夫,就是我們兒童戲劇工作者的「疏忽職守」。